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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大汗天書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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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溫暖的陽光輕輕撫摸上阿娜爾古麗的臉頰,她終於從惡夢中醒來,茫然看看四周,只見天高雲淡,旭日東升,孤寂的沙海中就只有自己和一匹死馬擠在一起。好一會兒後她才回想起昨日的遭遇,自己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養尊處優的公主了,而是被父王送給了千裏之外的蒙古大汗,接著護送自己的蒙古軍隊又被一個自稱是自己親生父親的匪徒帶人圍攻,混亂中被一個惡魔帶著逃入了沙漠,現在自己只是一個沙漠中的落難者。

馬腹中那個惡魔依舊在沈睡,看到他滿臉的血汙和僅把頭露出馬腹的怪異模樣,阿娜爾就覺得一陣惡心。戰馬的血已經完全凝固,變成一片片黑色的汙斑,馬腹旁那些內臟也在沙漠幹燥的空氣中失去了水分,變得像一大堆腐朽骯臟的棉絮,血腥味和臭味被夜風刮得淡了許多,不過阿娜爾古麗還是覺得十分的惡心。

慢慢站起身來,阿娜爾想遠遠離開令人惡心的馬屍和那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搖搖晃晃地走出十幾丈後她又猶豫起來,望望四周那無邊無際的大沙漠,她不知道該往何處去。她知道家鄉別失八裏城在東南方,但自從父王和母後沒跟自己商量就把女兒獻了出去,她就不想再回到那座沈悶壓抑的親王府。

她也想起了昨日那個叫兀勒爾的匪首說過的話,雖然剛開始她根本就不信,不過現在回想起這十多年來的一些遭遇,她隱隱有一種恐懼和害怕。小時候父王根本就不寵愛自己,哪怕自己是所有公主中最聰明最漂亮的一個,而自己長得也跟父王沒有半點相似,不僅如此,近年來父王還對自己這個女兒抱有一種父親不該有的,仇恨和貪戀交織的覆雜感情,若非母後寸步不離地小心提防,也許父王已經做出令人不恥、有違倫常的醜行。大概也正因為此,在父王挑選送給蒙古大汗的公主時,母後毫不猶豫就把自己獻了出去,而不是像別的王妃那樣竭力保護自己所生的女兒。

阿娜爾古麗正在胡思亂想,就見那個在馬腹中酣睡的家夥已經醒來,開始吃力地爬出馬腹。他渾身的血汙尚未完全幹透,散發出的惡臭就是在十幾丈外也能聞到。阿娜爾不禁捂住鼻子,厭惡地又退出了幾步。卻見他爬出馬腹後緩緩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轉向阿娜爾問道:“你一個人想去哪裏?”

阿娜爾無言以對,心知在這一望無際的沙漠中自己哪兒也去不了。略一沈吟,阿娜爾立刻在心中做了個一生中最大膽的決定,她望著那個渾身血汙、令人恐懼的惡魔平靜地說:“請把我送到漠北,送到我丈夫成吉思汗身邊。”

“你不說我也要送你到漠北。”對方立刻道,跟著眼中又閃過一絲疑惑,“不過我有些奇怪,你為何不想回到家鄉別失八裏?”

“這個不需要你管!”阿娜爾遙望極北的天宇,眼中流露出憧憬和向往,“成吉思汗是天底下最大的汗,也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他一定可以保護我,給我帶來終身的幸福。只要你把我送到大汗身邊,大汗一定不會虧待你。”

“沒問題!我們馬上就可以上路!”那個叫夏風的護衛說著,用劍割下一大塊馬肉,用繩子串著背在背上,接著拿起馬鞍旁的水囊,向北一指,“離這裏一百多裏外有一片綠洲,咱們到那兒就能弄到幹糧和清水。”

阿娜爾驚訝地發現,只一夜功夫他就基本恢覆了元氣,就連胸口的傷也已經結痂,他的身體覆原之快簡直令人難以置信。讓阿娜爾不能忍受的是他那一身無法形容的惡臭,不過他自己卻渾不在意。

二人默默地向著北方前進,阿娜爾古麗對前路充滿憧憬和向往,偷眼打量身旁的同伴,她發覺很難從他臉上看到任何表情,無論傷痛還是挫折,在他臉上都不會留下任何痕跡。他的殘忍冷酷令阿娜爾害怕,他的忠誠又令她感到寬慰,如果沒有這個冷血惡魔的護送,她都不敢去想如何才能走出這荒涼的沙漠。

一百多裏路二人足足走了三天,黃昏時分,當阿娜爾終於看到沙漠盡頭那片綠洲時,幹涸的眼裏也不禁湧出了激動的淚水。但夏風臉上依舊一如既往的平靜,既沒有大難不死的欣喜,也沒有看到綠洲的興奮,好像對於絕處逢生早已習以為常,沒什麽好欣喜的。更讓阿娜爾驚訝的是,短短三天,他僅靠著一點生馬肉傷就好了大半,基本上不再影響他的行動。

綠洲中還生活著不少維吾爾牧民,遠遠看到兩個沙漠行者,就有不少女人和孩子迎出來,人們臉上帶著淳樸的微笑,遠遠就在招呼:“歡迎你們,遠方來的客人。”

阿娜爾古麗見是維吾爾人,不由興奮地跑上前,對那些女人和孩子比劃說:“我是維吾爾的公主,未來的蒙古皇後,還不讓你們的首領出來接駕!”

那些人傻呵呵地笑著,似乎對她這個公主並不怎麽放在心上,一個維吾爾婦女還笑著說:“公主,我們這裏沒有首領。”

“那就叫你們的地方官出來迎接。”

“什麽是地方官?”

眾人七嘴八舌地問著,好像對一切都充滿好奇。阿娜爾正要跟這些無知的百姓解釋,卻見夏風已撲到路旁一口水井邊,舀上一桶水就是一陣狂飲。阿娜爾再顧不得理會眾人,上前搶過水桶就往嘴裏灌。已經斷水一天多,淑女也會變成野獸。

遠處隱隱傳來一陣馬蹄聲,周圍的婦女和孩子們突然發出一陣歡呼,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迎上去,阿娜爾放下水桶望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只見塵土飛揚中,一大隊騎手正飛馳而來,看那些騎手的裝束打扮,依稀是幾天前就見過的維吾爾盜匪。

女人和孩子迎上前,叫爹喚夫的聲音不絕於耳,阿娜爾頓時面如土色,喃喃道:“我們……我們到了土匪窩了!”說著她轉向夏風哭連連抱怨,“都怪你!去哪兒不好,偏偏帶我來這土匪窩!”

“我只知道這兒是片綠洲,卻不知道有土匪。”夏風的臉上依舊木無表情。

幾個騎手看到了阿娜爾和夏風,立刻縱馬過來,並對同伴高聲招呼:“是阿娜爾公主!”

一個匪徒認出了夏風,立刻對同伴高叫:“就是這小子殺了我們好幾個兄弟,首領也是先傷在他的劍下,才死在那個乘千裏雪駝的家夥手裏!”

數十名騎手立刻縱馬圍上來,繞著阿娜爾和夏風疾馳,眾人眼裏的殺意就連阿娜爾也感到害怕,馬蹄濺起的浮塵彌漫了方圓數十丈範圍。

“看我宰了他!”一個沒見識過夏風劍法的匪徒突然縱馬靠近,借著戰馬的沖力彎腰出刀,直劈向對方的頸項。卻見對方紋絲不動,直到彎刀離頸項不足一尺時他才陡然拔劍斜跨一步,閃過彎刀的同時也靠近了沖來的戰馬,短劍出鞘的弧線一分不差地劃過那匪徒的咽喉,令他僅呼出半聲就斷了氣,僅剩下喉嚨裏發出的“呃呃”聲。

眾匪徒不禁勒住馬,一臉震駭地望著那個冒失的同伴慢慢從馬背上栽下來,直到他渾身抽搐地倒在地上,眾人才相信方才看到的不是幻覺。戰場上殺人或被殺大家見得多了,卻也沒見過如此精準狠辣的出手,只一個照面就令一個身經百戰的同伴斷喉隕命。再看那個渾身血汙的對手,在眾人包圍下眼中並無半分驚惶,也沒有殺人後的興奮,有的,只是與生俱來的陰冷,這目光讓眾人後脊隱隱生涼。

“大家當心,這小子出手又快又狠!”一個與他交過手的匪徒高聲警告同伴。眾人不禁勒馬後退兩步,一個匪徒從背上取下弓箭,拉弓搭箭就向對手瞄準,其餘匪徒也紛紛取下弓箭,片刻間就有十數支箭瞄準了包圍圈中唯一的對手。

就在這時,阿娜爾不知哪裏來的勇氣,突然攔在夏風身前,對眾匪徒高叫:“住手!都住手,我是你們首領的女兒!”

“走開,阿娜爾公主,兀勒爾首領已經死了,他是為了救你才死的!”

“沒錯!他的死也是因為先傷在這小子的劍下。你不為父親報仇也就罷了,還要阻止我們幫你宰掉這殺父仇人?”

眾匪徒紛紛喝罵起來,他們對阿娜爾並無多少好感,總覺得是因為她,兀勒爾首領才慘遭不幸。若非顧忌著她是首領的親生骨肉,眾人都恨不得連她一塊兒射殺。

就在眾人紛紛喝罵的當兒,只聽一聲弓弦的顫響,一支冷箭從阿娜爾身後射來,“噗”地一聲釘入了夏風的大腿,他不禁一聲輕哼跪倒在地,跟著後背一痛又中了一箭,他頓時向前撲倒,隱約感覺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跟著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停!原地安營!”

隨著哲別一聲高喝,百十人的隊伍立刻停了下來,眾人頓時忙碌起來,撐起帳篷,升起篝火,然後圍著篝火燉起羊肉。蒙古人以羊肉為主食,以烈酒為飲料,尤其在軍中,晚上這一頓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光,除了警戒的崗哨,所有人都圍著篝火狂飲暴食,享受著一天中難得的放縱。

三天下來,那個孤身從沙漠中走來的郎嘯天已與眾兵將廝混得爛熟,眾人對他的出生來歷都很好奇,不過他卻對自己的過去忌諱莫深,所以眾人只知道他和長春真人一樣是漢人,除此之外就對他一無所知了。

蒙古人沒有打聽別人隱秘的習慣,不過對他孤身一人取了維族盜匪兀勒爾的首級感到好奇,幾碗酒下肚,就有好勝的客列古臺乘著酒性想試試這個郎嘯天的深淺。

“郎勇士,”客列古臺端起一碗酒來到那個始終面帶微笑的漢人武士面前,打著酒嗝道,“我們蒙古男兒生平最敬英雄,你能孤身一人帶來兀勒爾的首級,就是大英雄。不過我們都沒見過你的武藝,所以想見識見識。”

“還是不要了吧,我武藝平常,能殺了那個匪首,完全是巧合。”

“不行,一定要見識!”客列古臺說著把那碗酒放到地上,指著它說,“我客列古臺的酒也不是人人都能喝,你要不能在角力中勝過我,這酒我還留著自己喝。”

圍坐在篝火旁的蒙古將領轟然起哄,哲別對郎嘯天的武藝也充滿疑問,也就沒有阻止部下的挑釁。

在眾人的鼓噪聲中,郎嘯天掙紮著站起來,剛要進場應戰,卻又身子一歪軟倒在地,惹得眾人呵呵大笑,沒想到他已經醉了,這場角力只得作罷。哲別忙吩咐一個隨從:“扶郎兄弟回帳篷歇息。”

在兩個兵卒的攙扶下,郎嘯天跌跌撞撞地離開了篝火夜宴,走出沒多遠他就把兩個兵卒推開:“你們回去喝酒吧,不用管我!”

兩個兵卒巴不得有這話,自然丟下他回去繼續喝酒。待兩個兵卒一離開,他立刻就恢覆了清醒的模樣,慢慢走向營地中那個最大的帳篷。那裏住著那些中原道士,他們從不參與蒙古人的夜宴,通常用完晚飯就回帳篷休息,即使在這荒郊野外,他們也嚴守著修行的原則。

來到帳篷外,郎嘯天突然道:“丘道長,郎嘯天拜見。”

話音剛落就有兩個道士閃身而出,一左一右攔住他的去路,一個道士低聲道:“郎施主,師父靜修的時候不希望有人打攪。”

“我不敢打攪丘真人,不過是有點事向他請教罷。”說著郎嘯天就要往裏闖,兩個道士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頭,不想他一側身就讓過了二人的手。右首那名道士見狀一伸腿就想把他頂回去,這一下激起了郎嘯天的脾氣,加上已有幾分酒意,想也沒想就擡膝反頂,搶在對方出腿前頂中了他的大腿,那道士一聲痛哼,不由自主地退開兩步。

“放肆!”左首那名道士一聲呵斥,伸手就去扣對方的肩窩,出手時已用上了本門的擒拿術,不想還沒碰到對方衣角就被對方扣住了手腕。那道士另一只手本能地擊向對方腋下,這是化解手腕被扣的妙招。誰知剛一出手,就被對方側身別住手腕摔了出去,還沒等他爬起來,郎嘯天已經闖了進去。

“站住!”帳篷內幾個盤膝而坐的道士立刻跳起來,把郎嘯天圍在中間。雙方正要動手,就聽眾人身後的長春真人淡淡道:“既然已經進來了,就讓他過來吧。”

幾個道士只得悻悻地讓開一條路,任郎嘯天從身邊過去。慢慢來到盤膝而坐的丘真人面前,他也學著丘真人的樣子盤膝坐下,對丘真人合十道:“丘道長,請恕在下深夜造訪,那天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像道長這樣的世外高人,怎麽會因為蒙古大汗的一紙書函就千裏迢迢奔赴數千裏外的漠北?”

丘處機意味深長地掃了這個貌似平常的漢人武士一眼,淡淡問:“你以為呢?”

“如果道長是為權勢和財富,那長春真人也就不是長春真人了。”郎嘯天也意味深長地笑道,“一定有什麽特別的理由。”

丘處機盯著對方那隱隱有點洞察天機的眼睛,遲疑了片刻終於道:“你真想知道?”

“都快想瘋了!”

“好!我就讓你看看成吉思汗的信。”

說著丘處機從懷中掏出那幅小小的畫遞到對方面前,郎嘯天忙雙手接過來,緩緩展開,只看了一眼,他就有些意外地問:“這就是成吉思汗送給你的信?”

丘處機一臉平靜地點點頭:“沒錯,這就是蒙古大汗親手畫下的圖案。”

嚴格說來那不算一幅真正意義上的畫,只能算是一幅草圖,就像毫無繪畫功底的人信手的塗鴉。畫上是一個騎在馬背上的威武漢子,看打扮是蒙古人,他身後有一面九旄大囊在迎風招展。

郎嘯天疑惑地撓撓頭:“這畫上好像是成吉思汗自己,不過如果就因為這幅畫丘真人就不遠千裏前去覲見他的話,說什麽我也不信!”

丘處機微微一笑:“這幅畫並不完整。”說著他又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遞給郎嘯天,“如果你把它們拼起來,再告訴我你的看法。”

郎嘯天把那些紙一張張展開,然後與那幅畫拼接起來,頓時,一幅新的草圖出現在面前,只見一個人在伏地沈睡,畫上只有他的上半身,他的腦袋占據了畫面的大部分,在他腦袋的空白處,正是那幅蒙古大汗昂首縱馬圖。

“他是說自己是身在夢中的蒙古大汗!”郎嘯天一眼就看出了作畫者想要表達的意思。

“恐怕不是這麽簡單,”丘處機說著指了指那張縱馬圖,“它的背面還有字。”

郎嘯天忙拿起來一看,果然有幾個工整的楷書:“夢中人”懇請丘道長指點迷津。

“據說成吉思汗並不識字,”丘處機指著那幾個字解釋說,“這幾個漂亮的楷書想必是他的幕僚幫忙寫的。”

“他究竟想表達什麽呢?”郎嘯天依然還是有些疑惑。

丘處機指著他手中那幅縱馬圖,嘆道:“如果我們每一個人的人生都是一場夢,但卻像只看到這幅畫一個局部一樣,我們無法認識到真正的自己。正如當年莊子不知是自己夢到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自己一樣。像莊子這樣的思想者發出這樣的感慨不奇怪,奇怪的是一個未開化民族的大汗,居然也有這樣的認識並畫成圖案,還進一步指出,這幅畫依然不完整,這個沈睡中的人依然不是真正的他,這就不能不令人驚嘆了。”

“就因為這個,你不遠萬裏去見他?”郎嘯天終於有些明白了。

丘處機淡淡一笑:“本教從誕生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思考何處是‘真我’,能真正認識到‘真我’,就可以說‘道即是我,我即是道’。其實不光道教,像佛教也把認識‘本心’作為修練的最高境界。真正認識了‘本心’,也就是明白了‘佛即是我,我即是佛’的奧義。可惜山野愚魯,修練一生也無法看透世間的幻象,如今成吉思汗一幅畫,讓山野看到了他與我共同的疑惑,所以哪怕遠隔千山萬水,山野也要當面與他探討切磋。”

“原來如此!”郎嘯天點點頭,指著地上的畫嘆道,“不過就算你見到成吉思汗,恐怕依然找不到問題的答案吧。”

丘處機還想說什麽,卻聽帳外的狗發出陣陣驚惶失措的狂吠,跟著是蒙古人恐懼的驚叫,這讓他有些奇怪,不知道是什麽樣的敵人,能令這些視死如歸的蒙古戰士也如此害怕。

郎嘯天側耳聽了聽,帳外十分混亂,他不由笑道:“我去看看,大概又有盜匪偷襲吧。”說著起身告辭,剛走出營帳他就驚呆了,只見離營地數十丈遠的山陵上,隱隱約約出現了無數像狗一樣黑影,正從山坡上潮水般俯沖下來,它們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在月色下就像起伏蕩漾的麻灰色波浪,洶湧奔騰。

“狼群!是狼群!”蒙古戰士驚惶失措地大叫起來,紛紛上馬就要逃命。郎嘯天一看那狼群足有數千頭之多,也是一臉震駭,低低地咒罵了自己一句:“靠!你叫什麽名字不好,偏要叫郎嘯天!”

“拿起武器,準備戰鬥!”哲別最先從驚慌中回過神來,雖然狼群是蒙古人也感到恐懼的對手,他還是竭力保持鎮定,高聲命令部下,“客列古臺,你帶你的人保護丘道長先走,剩下的人拼死也要擋住它們一陣。”

蒙古人畢竟是天生的戰士,除了客列古臺帶著十幾個部下護著丘處機一行先逃,剩下的人片刻間就在哲別的身後上馬列陣。勿需主將下令,人人張弓引箭,指向那奔襲而來的狼群。只見哲別用四根手指夾著三支狼牙羽箭搭在弓弦上,冷靜地開弓瞄準,不等狼群進入最佳射程他就發箭射去。三支羽箭離弦而出,分別奔向三個目標,沖在最前面的三只惡狼頓時中箭,打著滾跌出老遠。

即便在如此危急時刻,郎嘯天與幾名全真道士也還是忍不住高叫一聲好。眾蒙古兵將不等哲別下令,也紛紛把箭射了出去。

箭如飛蝗離弦而出,帶著刺耳的輕嘯沒入狼群中,數十只惡狼立刻打著滾跌出老遠,但後面的狼群並不停步,依舊咆哮著向眾人沖來。眾人拔箭再射,箭過三輪,雖然射殺了上百頭惡狼,可狼群依舊逼近到哲別戰馬腳邊,驚得戰馬也嘶叫著人立而起。

“走!”眼看再擋不住狼群,哲別只得收起弓箭下令撤退。眾人立刻落荒而逃,縱馬奔出數裏就追上了先走的客列古臺和丘處機一行,他們被駱駝牛羊裹脅在中間,速度反而不如哲別的馬隊。

“將軍,你看!”一個百夫長驚恐地指向身後,只見狼群開始分成兩股,竟然如鉗子一般把眾人夾在中間,卻又不急於進攻,只把眾人連同牛羊駱駝一起往前趕。哲別見狀心底一寒,立刻高聲警告同伴:“狼群是要把咱們趕入沙漠,想全殲咱們。”

郎嘯天正縱馬奔跑在哲別身邊,聽他這話不由奇道:“狼群有這麽聰明?”

“狼是除了人之外最聰明的動物,在捕獵的時候甚至比人還要聰明,更可怕的是它們懂得協同作戰,對獵物往往趕盡殺絕。”說著哲別往前一指,“一旦咱們被趕進沙漠深處,以狼群超強的忍饑耐渴能力,咱們全都逃不過它們的追殺。”

“將軍,快想辦法啊!”一個百夫長急道。

“丟下牛羊駱駝,咱們往右方山陵沖!”哲別終於下了決心,說完率先打馬往右邊的狼群沖去,同時在馬背上彎弓搭箭,以百發百中的神箭為眾人開道。眾人跟著他沖向右方,立刻就遭到狼群的阻截。

狼群聰明地讓開哲別神箭所指的正面,從馬隊兩側迂回包抄,襲擊馬隊兩翼。體形彪悍的雄狼從側面向奔馬的臀部和腹部發起進攻,亡命地從地上一躍而起,用獠牙釘入馬腹和馬臀,借著身體的重量生生從戰馬身上拉下一塊肉來,不少戰馬腹部被咬穿,腸子內臟流了一地,沒跑出幾步便摔倒在地,連同馬背上的騎手一起摔入狼群中。再彪悍的勇士一旦落入狼群,片刻功夫就被撕扯得不成人形,但狼群卻並不在咬死的獵物前逗留,匆匆撕下一塊肉囫圇吞下後,又去追擊新的獵物。

郎嘯天第一次見識到狼群的兇殘,不禁為之震撼。除了拼命揮刀砍向一頭頭襲擊自己坐騎的惡狼,就只有跟隨馬隊拼命往右方逃,那方向數十裏外是山陵,若能逃到那裏,至少比在無遮無掩的沙漠中要多一分生機。

百多名蒙古勇士以損失過半的代價,總算突破了狼群的阻截,縱馬奔向數十裏外的山陵。戰馬一旦邁開四蹄,速度自然比狼群要快得多,漸漸擺脫了狼群的糾纏。直到這時郎嘯天才回望方才的戰場。只見數百頭牛羊駱駝已被狼群包圍,一小半的惡狼在對那些可憐的牲口進行屠殺,而一大半的狼群依舊在馬隊後緊追不舍。

默默為自己那匹千裏雪駝默哀片刻,郎嘯天縱馬追上大隊,繼續往前方的山陵逃去。千裏雪駝雖然長力勝過駿馬,但短途沖刺遠不如戰馬迅速,為了逃過惡狼追擊,郎嘯天也只得丟下它改騎戰馬。

“停!咱們暫時在這兒歇歇馬。”前方終於傳來哲別的喝聲,眾人在山陵前停了下來。直到這時郎嘯天才發現,逃出來的幸存者僅剩下二十多人,幸好長春真人有客列古臺和他的部下拼死保護,沒有受傷,但他手下十多個弟子,已經僅剩下寥寥數人。

“大家抓緊時間吃點肉幹,待會兒狼群又要追來了。”哲別一邊檢視著幸存部下的傷勢,一邊提醒不知道狼性的丘處機和郎嘯天。

“還要追來?”郎嘯天有些不信,“它們已經有足夠的食物,為何還要追來?”

“所以才說狼性最貪嘛!”哲別嘆道,“現在快要入冬,狼群要準備過冬的食物,所以遇到獵物一定會趕盡殺絕。它們把咱們趕入沙漠,正是要借著幹燥的沙漠保存吃不完的食物。它們會把那些牛羊駱駝,還有戰馬和人的屍體用沙子埋起來,以防禿鷲偷食,這樣它們一個冬天都不必為食物犯愁了。”

“是啊!”客列古臺也忡心憂憂地道,“待會兒它們肯定還要追來,咱們未必能逃過它們的追擊。”

“不是吧?”郎嘯天有些奇怪,“戰馬的速度畢竟比狼快得多,咱們還怕它追擊?”

哲別搖頭道:“狼群一旦追來,可以連續七晝夜不吃不喝,再神俊的戰馬也抵不住它們不眠不休的追逼,加上它們有著和獵狗一樣靈的鼻子,一旦被它們纏上就很難逃脫。”

“你們如此了解狼性,肯定會有好辦法。”郎嘯天強笑道。誰知哲別卻道:“不錯,咱們蒙古人一直都在跟狼群作著殊死的搏鬥,狼是咱們崇拜的神靈和老師,但咱們也不敢說完全了解狼性,更不敢說就一定能戰勝它們。”

聽到他們的對話,丘處機也不禁嘆息道:“難怪世人都說豺狼最狠毒,此話果然不假。”

“此話大謬!”哲別正色道,“豺狼吃人不過是動物天性,和人要吃肉沒有多大差別,唯一區別就是狼生吃獵物,而人是把獵物煮熟了吃罷了。”

丘處機身旁的李志常反駁道:“也不盡然,中原盡多善良的百姓,他們吃齋念佛,練丹修道,並不殺生吃肉。”

哲別哈哈大笑:“好端端的狼不做,卻偏偏要做綿羊,所以你們漢人才受契丹、女真欺淩,讓人肆意屠戮宰殺。”

此言一出幾個道士盡皆變色,正要出言反駁,卻聽一旁的客列古臺突然指向遠方:“將軍,狼群追來了。”

哲別看了看月色下奔襲而來的麻灰色急流,再看看周圍地形,然後往山陵上一指:“那裏地勢陡峭,易守難攻,只要有數人守住路口,狼群就沖不上來,咱們就可以護著丘真人翻過山陵逃脫。”

眾人立刻翻身上馬,縱馬往山陵上飛奔,山陵地勢和緩,只有最高處才有些陡峭,這種陡峭對善於登山的蒙古馬來說不算什麽,但對狼群來說,就是很難一躍而上的天塹。

登上山頂,眾人不由叫一聲苦,只見山陵後是陡峭的懸崖,人馬根本無法下去,這山頂竟然是一處絕地!

狼群潮水般湧上山來,卻又在山頂前停步,它們似乎知道山陵後的地形,所以並不急於進攻,而是把山頂三面全部圍困起來,然後伏地休息,似乎要與獵物作持久之戰。

“完了!咱們進了絕地!”哲別面色慘白,戰馬在登山時已經損耗了大半馬力,再沒有力量突出狼群包圍,看看山陵上散落的數千只惡狼,他心中已完全絕望。

丘處機第一次看到數千頭狼群的壯觀景象,也不禁暗自心驚,幾個全真弟子也是面如土色,在眾多惡狼包圍之下,才知道個人的力量實在是渺小。只有郎嘯天面色如常,翻身從馬背上下來,徑直走到背風處躺了下去。哲別不禁奇怪地問:“郎兄弟這是做啥?”

“睡覺!”郎嘯天沒好氣地閉著眼嘟囔道,“反正逃不出去,不如美美睡上一覺,沒準夢中會想出對付狼群的好辦法也說不定。”

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這個時候他還有心睡覺。哲別看看戰馬已疲憊不堪,只得留下兩人監視狼群動靜,令剩下的人下馬休息,養精蓄銳等待狼群的進攻。

眾人縮在山石背風處,七嘴八舌地商量應付狼群的辦法,可惜爭論半天也沒找到個好對策。這時卻聽一旁的郎嘯天竟然發出了輕輕的酣聲。丘處機見狀不由對弟子低聲嘆道:“為師本以為自己經多年靜修,早已心如止水,誰知在狼群面前依舊意亂情怯,與這位郎壯士比起來實在慚愧。他才是在危險面前面不改色的高人啊!”

眾人有些佩服地望向在背風處酣睡的郎嘯天,只見他在睡夢中翻了個身,嘴裏竟嘟嘟囔囔地說了句夢話:“媽的,遇到麻煩了,再不想辦法,老子馬上就要讓狼群給米西了。”

頭罩被取了下來,粘在頭上身上的電極也一一拔去,皮特從專用的游戲床上翻身坐起,立刻對圍在身前的幾個人抱怨說:“你們沒告訴過我有這麽多狼,早知如此,你們該給我裝備一挺機關槍!”

這裏是維進聯盟的一處秘密工作站,除了有接入互聯網的游戲節點,還有應付各種危機的專家和工作人員,如果說皮特是走上前臺的競技運動員,他們則像是教練、醫生、訓練師和服務人員。

聽了皮特簡短的情況說明,眾人在電腦前忙碌起來,很快,關於狼的資料就被調了出來。一個戴眼鏡的工作人員邊審視著那些資料,邊冷靜地對皮特說:“這是蒙古草原狼,嗜血好殺又無所畏懼,對獵物總是趕盡殺絕,不死不休,是戈壁草原上的霸主。”

“別再跟我賣弄你們的知識,我只想知道怎麽才能對付它們!”皮特怒道,“要再晚上片刻,我說不定就已經變成了狼糞!”

眾人立刻把當時的情形輸入電腦,讓電腦來選擇最優方案。片刻後,負責領導整個小組為皮特提供幫助的技術主管約翰遜教授,立刻把電腦排出的最優方案調了出來。

“你聽!”他對皮特示意,同時慢慢擰大了擴音器的音量,揚聲器中漸漸傳來長長的狼嗥,他指著聲波分析器對皮特解釋說,“電腦分析了狼王召喚同伴的叫聲,它的信息十分豐富,能表達相當覆雜的意思,簡直令人嘆為觀止,難怪狼群能協同作戰,如同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

皮特不耐煩地擺擺手:“行了,我沒興趣研究狼的語言,我只想知道該怎樣對付它們!”

“這正是助你解除危機的最好辦法!”約翰遜教授圓乎乎的臉上露出得意洋洋的微笑,“你要盡快學會狼王的嗥叫,並且能用它表達各種不同的意思,這樣,你就可以用聲音騙過狼群,讓它們照著你的意圖行動。”

“你不是在說笑吧?”皮特吃驚地瞪大雙眼,“照你這麽說,我學會了狼王的嗥叫,豈不就能指揮整個狼群,成為它們新的狼王?”

“當然不是!”約翰遜教授笑了起來,“你雖然可以用聲音騙過狼群的耳朵,卻沒法騙過它們的眼睛和鼻子,所以你必須遠離狼群,才有可能用聲音騙過它們。”

“這就是你們的最好辦法?你以為我能學會狼的嗥叫?還要用不同的叫聲表達不同的意思?”皮特質疑道。

“這是目前形勢下最好的辦法了,你只能也必須去試!”約翰遜耐心解釋說,“我們已經去請一位最好的聲樂教師,他會教你如何運氣發聲,然後跟著電腦學會狼王的嗥叫。”

“好吧,我盡力而為!”皮特嘟囔道,“看來我還真有先見之明,給自己取了個名副其實的名字。”

“將軍!狼群開始進攻了!”

兩個負責監視狼群動靜的蒙古武士發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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